知乎者也丨聞小涇:東家
臨下鄉(xiāng)前一個女人來找父親,說她在康厝村有一套房子,不妨給我們住,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房子空著也容易壞,不如住人。父親說,那我們什么時候去看看吧。
這個大嬸和我們村的一戶人家有親戚關系,所以會起來也多少沾點親,說話也隨便些。她老公現(xiàn)在在一個山區(qū)縣開客車,她全家都跟了上去,所以房子沒人住。至于房租,她說隨便。
我們跟她約好了在公社門口等。那時父親在公社任副主任,一個小官,不過在當?shù)剡€是有點影響的。那是個星期天,我們出來時,她已在門口,中等身材,長得很壯實,留著短發(fā)。我們越過公路,沿著一條街道往下走,到了十字路口,拐進一條小巷,面前是一所學校的操場,從操場左邊往后走,不一會兒就到了。
這是一所木頭建筑的民居,房子有點老,廳堂沒有鋪三合土,我們從廳堂往后走,從一條小水溝的側門進去,就是她所說的房子。房子房間鋪著木板,洗刷得很整潔,前后一共兩個房間,廚房連著衛(wèi)生間,廚房還可以放一張飯桌。父親看了還比較滿意,說就這里好了。
等學校里的正式告別會開過,公社給我們三個下鄉(xiāng)的公社干部子女請了一餐飯,第二天我們就正式到了村里。公社知青辦給每位知青一把鋤頭、一擔尿桶、一領蓑衣,我就領著這些東西到了房子里。我安排自己住進了前面的房間,前面的房間光線好些,靠窗有一張小桌子,可以看書,寫點東西;后面的房間就留給父親或姐姐住,那時姐姐在附近教民辦,星期六星期天偶爾回來住住。
住了幾天才知道,這里的鄰居有點特別。靠左邊前面的一戶人家,媳婦是一個啞巴,人長得還不錯,要個頭有個頭,要膚色有膚色,就是愛叫,愛發(fā)脾氣,所以經常聽到啞巴的叫聲;靠左邊后面的另一戶人家,男的沒有娶媳婦,到一個山區(qū)村租了個老婆,老婆時來時往,給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兒跟他作伴,他上面還有一個老母親,纏了腳的,走路不利索,男的大概有五六十歲了。兩個家庭皆有情況。小女孩有時沒事,就經常趴著窗戶往我里面看,一來客人,就看著不愿走了。
我們下鄉(xiāng)時間是6月28日,所以一到村里,我們就投入了緊張的“雙搶”勞動中。所謂“雙搶”,就是搶收、搶種,就是要在7月中旬開始到8月初約20天內,把生產隊內全部田里的早稻搶收完,把全部田里的晚稻搶插完畢,期間還要曬稻谷、完公糧余糧,所以十分緊張。這時候,絕大部分的生產隊早上都集體做飯,凌晨三四點吃了飯就到田里開始收割,這時天往往還沒亮。等到中午11點左右,天氣大熱了,我們的稻谷也割得差不多了,就一人一擔稻谷挑著往回走。我所在的生產隊田地都在平原里,道路還比較好走,但餓著肚子,挑著100多斤的擔子,再走三四公里的路,絕不是好受的。
中午生產隊不管飯,回來還要自己做飯,面對冷清的爐灶,一股悲涼不禁油然而生。
忙完了生產隊的活,有了一點時間,大隊里的民兵訓練和團支部的活動又開始了。特別是民兵訓練,我們都要到縣里訓練,學習做操、射擊、扔手榴彈,扔手榴彈是最緊張的,訓練快結束時,每人扔一個實彈,縣人武部的教官就在旁邊,就怕你失手掉到腳下,這類事故很多,好在我認真完成了,沒有失手,心中舒了一口氣。團支部的活動就是偶爾開開會,出出專欄。那時我是團支部書記。
東家這個大嬸,偶有回來,看看房子,就在后面的房間住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走了。
下鄉(xiāng)的第二年,忙完了“雙搶”,就傳來了恢復高考的消息,我們知青就全部進入緊張的復習狀態(tài)。由于我們在高中時,忙于做“農業(yè)學大寨”工作隊,分專業(yè)班學實用技術,課本幾乎被扔在一邊,所以高考對我們是不利的。我本來想報考文科,以避免數(shù)理化方面的單薄,想不到寫信給原來的初中語文老師咨詢時,她極力推薦我報考理科,說不然我一輩子會后悔的,因此我改報了理科,但這樣也增加了復習的難度。于是把習題拿來一道道的做,然后對答案,父親也請了康厝中學的老師來輔導,母校福安三中也開設了輔導講座,多多少少有了些促進作用。
12月高考,高考結束不久,就傳來我們公社有七八個考生考上大學的消息,其中有我一名。最厲害的一個考上了浙大,一個考上了廈大,一個考上了華東水利學院,我們三人考上了福建農學院,我沒報農學院,是超志愿錄取。
我到大學報到時,沒有看見東家,房子留給姐姐他們去打理。后來聽說第二年,東家這個大嬸就得了腦溢血去世了??上覜]有記住她的名字,但她在我下鄉(xiāng)時,給我提供的住處的方便,永遠銘記在我的心里。
前幾年,有一次母?;顒樱翼槺愕较锣l(xiāng)的地點看看,結果看到,學校后面,我住過的房子已夷為一片平地。這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鄰居他們人呢,到哪里去了?也不清楚,深感人世滄桑,至于如此,心中惘然。
來源:聞小涇
編輯:淑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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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