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東之光 | 老城光刻機(jī):朱門斜巷“月爿坪”
這座老城
我確如生命的過客
而她是一個棲息地
我如候鳥般
只有在冬天來臨的時候
才會想起過冬的棲息地。
冬天的暖陽慵懶地曬著大華路狹長的古巷。就在分鐘咫尺之間,與之相鄰的八一五路正車水馬龍,喧囂繁雜。而大華路那如蛇一般逶迤的古巷里,卻靜怡得恍如隔世,“朱橋雀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的古韻仿佛就是為她而踏歌輕吟。
位于八一五路之南的大華路、西山路一片更是蕉城豪族的聚居地。那些聲名顯赫的家族宅院:林厝里、蔡厝里、薛厝里、馬厝里、陳厝里、黃厝里,至今還有20多幢老房子連成一片,營造出了謎宮一般逶迤曲折的胡同穿巷。
大華路是我最愿意返回的地方。我兒時的清澈時光就在大華路15號,俗稱“月爿坪”的黃厝里度過。那天下午的暖陽照射著厝外的青石板路泛著悠光。這是我最喜歡的色調(diào),冷冷地,溫暖而又傷懷,叫人仿佛能撫摸著時間的質(zhì)感。大門前照墻內(nèi)的空地依然呈半月形,這便是老宅名“月爿坪”的由來。
老房子好像是時光的謎宮,月爿坪照墻大書“?!弊郑髲d天井照墻書“壽”字,了然道盡東方哲學(xué)的人生觀。
大厝的布局三進(jìn)連月爿坪透左邊門樓及后座右邊墻外曠地,并兩處小屋,連水井廁所前后四周磚墻。僅面闊就有5間,厝內(nèi)有水井2口,天井9個,50多間房間。通道回廊的曲徑通幽,大廳連小廳的柳暗花明,為我的童年營造了謎宮般的記憶。
我兒時在這留下的氣味, 已如空氣一樣滲透進(jìn)青苔覆蓋的磚墻 ,我來了,它便感應(yīng)般從青磚的縫隙間跳躍出來,老宅的空氣里便到處洋溢著我兒時的氣味。
記憶中的前座大廳樓欄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屋頂馬頭翹角的彩色泥塑斑駁依稀,只是那大廳紅磚鋪地沒了蹤影,清代的石鼓被竊,換之以今人打制的新石鼓。
兒時記憶最深的是廳內(nèi)懸掛的由福寧知府嚴(yán)良勛、海軍上將薩冰鎮(zhèn)、東路觀察使、禁煙總辦陳培錕獎給的五面牌匾以及光緒26年兩道圣旨,早已在文革中被毀,或不知去向。前座大廳是黃厝里的親朋好友的議事,或娛樂之處。
黃厝里之夜的娛樂常常是一群人在前座的大廳圍著我那個會拉二胡的“哥哥”——奶媽的孩子,吹拉彈唱。而其實每個人心里都在等待著住在后院的老頭蒸出的一床床的“軟糕”,那是我們每天夜宵的美食。
左進(jìn)回廊遇見的小天井八角井,那是我兒時的奶媽天天打水的地方,如今八角井依存,只是井旁的那間廚房早已人去樓空。
很多的老住戶都搬到高樓林立的新社區(qū),我的慈祥的奶媽一家和我的“哥哥”也搬出了黃厝里。
大厝原為林姓產(chǎn)業(yè),清光緒21年(1895年),由業(yè)主林讓泉賣斷給黃厝里的兩位先祖:黃承箕(1852—1935年)、黃承志(1878—1939年)兄弟。這兩位黃家先祖好生了得,光緒25年11月,其兄黃承箕幫助福寧府治理開發(fā)三都澳。黃承箕八十壽慶時,海軍上將薩冰鎮(zhèn)贈匾“春滿蟠溪”。其弟黃承志連任當(dāng)時寧德縣商會會長,造福桑梓。
到了我外公那輩,這座豪宅還是維護(hù)得精細(xì)到家。外公每天的必修課就是把大厝打掃得干干凈凈。如果有晚輩亂扔垃圾,他必會厲聲呵斥。如果有誰將飯粒丟在地上,他甚至?xí)檬謯A起,再親自食入。外公的先祖是做魚行的,那時每到收購大黃魚的旺季,為了提高收購的效率,外公練就了雙手打算盤與口算的絕技。后人曾經(jīng)試著用計算器與他比賽百位數(shù)的計算速度,結(jié)果計算器都敗下陣來。我的外公也因此成了黃厝里,乃至蕉城的傳說。
所謂近鄉(xiāng)心怯,每一次走進(jìn)黃厝里,都懷著忐忑的心。還有一些老住戶,看著滿鬢花白的我,都要辨識片刻,頓心生蕭瑟。 而看著這座精美的豪宅如今被滿目瘡痍的電線、雜物包圍,又都有紅樓夢斷的感慨。
漫步在老城間, 溫暖的記憶與現(xiàn)實的破敗常常在唏噓之間,讓人想著時光倒流的美好?,F(xiàn)實古宅的敗落,或許真是東方人文精神退敗的寫照。在那些我住的黃厝里,我用目光愛撫著那些被蜘蛛網(wǎng)罩住的雀替或瓦當(dāng)。夕陽穿透過蜘蛛網(wǎng),我用長焦拉進(jìn),真真切切見證著古代能工巧匠的審美情趣,那種手藝之精細(xì),用心之寧靜,想象之精美,都是我們這個時代所缺乏的氣度。
來源:閩東日報·新寧德客戶端 蕉城區(qū)融媒體中心
圖/文 大夢客
編輯:何冰如
審核:劉寧芬 林珺
責(zé)任編輯:何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