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聊齋》

 

乘著這深秋的肅殺，這暮晚的寂靜

這久無人居的村落，還有這少有人走的巷陌

我們一起演一回《聊齋》好不好？

我是那只頑皮有余，卻又情深似海的狐

我先變作一棵草，一棵狗尾巴草

在你困得打盹的時候，用毛茸茸的枝條

在你鼻梁上來回地撓，讓你氣急又懊惱

然后變成一棵樹，在你睡著的一夜之間瘋長

讓你一出門，就在樹干上撞一個包

我還會在你常走的路上拐彎、駐足

然后繞過你的身后，在你的背上寫寫畫畫

寫的是前世的文，也可能是來生的字

總之我究竟寫了什么，你費盡心思也猜不著

你就那樣呆呆地思考，呆呆地前行

呆呆地走走又停停。呆呆地愛上我給的難題

愛上我若有若無的身影，忽快忽慢的腳步

劇終，離散。你悄悄失落，漸漸遺忘

忘掉這情多情少、緣起緣滅的虛構(gòu)

而我明知天不會荒，地也不會老

還依然固執(zhí)地守著這若即若離的邂逅

如夢如幻的虛空。憂傷，一直到終老

 

（選自《福建文學》2013年8月）

 

趕在寒流來臨之前

 

天氣預(yù)報說冷空氣即將南下

說氣溫會下降十幾度

我在下著小雨的午后趕車回城

途中要下車走一段山路

這一帶的道路正在維修?；氐郊依镂覞M身是泥

我就這樣沿街搜尋一家又一家店鋪

為兒子找到兩雙滿意的保暖襪子

到化妝品店挑了適合他的安安護膚霜

我還花了兩個小時，加長了他的一件毛衣袖子

這一個下午過得真快。我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明天一早，我又要趕出去給學生上課

今晚，我務(wù)必要睡個好覺

想到在我離開的時候，在異常寒冷的天氣里

我年幼的孩子，他沒有被凍著

他依然能夠開心地游戲開心地笑

我的笑容，也由淺及深

 

不要做媽媽的孩子

 

他開始有自己的想法

學寫作文。我給的意見，他總嫌太土

他開始有自己的脾氣。多說幾次就嫌啰嗦

昨天我丟下一句話就走：

再這樣就不要做媽媽的孩子

他在我走后的幾分鐘悄悄地上樓

做了作業(yè)，收拾了書包，洗了手腳

上床后他把腳丫插到我的小腿間

我感覺到了他的冰。但我依然不說話

我只是背對著他，用腿夾一夾他的雙腳

我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他的嘴邊微皺了

我知道他在偷偷地笑。這個夜晚

他會和往常一樣，安穩(wěn)地睡到天亮

 

魚二章

 

一

叫我魚吧

別呼我的姓名。更不要叫我老師

我要像魚一樣在水里呼吸、玩耍

隨心所欲地小憩，或者酣眠

你若再提那些家事、國事、天下事

我就像魚一樣對你翻白眼

 

二

據(jù)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那么

前一個七秒，我愛過誰

而現(xiàn)在的你，是我的舊愛還是新歡

這些又有什么重要？

我只希望以魚的方式來談一場戀愛

七秒鐘之后，相忘于江湖

 

（以上選自《詩歌月刊》2012年4月）

 

炊煙

 

雞叫三遍，閣樓上的木窗

一個接一個地打開

村莊在雞鳴聲中醒來

又一天的炊煙升起了

炊煙之下，食物連同溫暖

從灶臺，抵達家人的腸胃

溪邊的衣裳，被一下一下捶打

被捶打的光陰，跟著溪水流逝

暮色之下，收好晾曬的衣物

收拾好最后一塊碗碟

木窗里的燈火，就亮了

村莊的夜晚，有水聲蛙聲，也有蟬鳴

孩子與疲憊的歸人，安然入睡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誰在炊煙里，青絲變白頭？

 

我的藍天白云

 

這里的天好藍

真想裁一角下來，做我的長裙

再讓柔和的風，吹吹裙裾

那些云朵，為什么那么白？

我一低頭，它們就在水里

我要把最白的那朵撈起來，帶在身邊

風是輕的，樹是綠的，天是藍的

云是白的。而你，是屬于我的

別問我為什么一直看云朵

因為我抬頭時，你就在云端

云朵之下，我喜歡靜默無語

也喜歡對著它輕輕訴說

說收獲，說過冬的細節(jié)，也說思念

好吧，你們要走就走

我決定把心留下

和這兒的云朵談一場戀愛，不離不棄

 

（以上選自《閩派詩歌》，海峽文藝出版社2018年出版）

 

作者簡介

阿曼，原名陳曼遠，女，1973年1月生，屏南人，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見《星星》《詩歌月刊》《中國詩歌》等。著有散文集《青苔細語》。